Fantaisie Talk

平凡的生活，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在遇見裴柱現以前，康瑟琪從來不會對這個問題有多餘的好奇。她知道，她的生活就是鎂光燈﹑粉絲的尖叫﹑應援，舞台後忙碌的工作人員的呼喊，這些對於別人來說難以接觸的元素，就是她生活的組成。

從國中開始的練習生活，讓她失去了很多在當時那個年紀，應該要擁有的回憶。她沒有擁有過和同學下課後，一起衝向便利商店享受冷氣快感的記憶，也沒有在狂暴的下雨天，和幾個朋友一邊笑鬧著，一邊淋雨回家的日子。

她有的，只是面對練習室裡那片諾大的鏡子，一次一次重複相同的音樂﹑練習同樣的舞步。回到宿舍裡，儘管累到站著都能睡著，卻還是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在床上再重新練習一次。

她的生活，是這樣組成的，也是這樣成長的。

但是今天裴柱現在MV拍攝結束時，一邊替她卸下假睫毛，一邊問「你平常都在做什麼啊?」

康瑟琪閉著眼睛理所當然地回答「練舞，不然就是打遊戲。」難道還能有別的什麼嗎?

語音落下後，那人卻難掩驚嚇。

「就這樣?」

康瑟琪這才睜開眼睛，直視著她「對啊。」

「不跟朋友出去玩?」

「我...我沒什麼朋友。」

裴柱現轉過身去收拾凌亂的桌面，卻沒錯過康瑟琪突然黯淡下的眼光。

「那你也都自己一個人玩遊戲?」

「嗯。」康瑟琪稍微放鬆自己，往後靠向椅背的時候聽見經紀人在門外的呼喊。

她站起身整理了自己，對著滿室的工作人員鞠躬﹑面帶微笑地道別。

那，平凡的生活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她知道裴柱現下班後，會跟幾位同樣是化妝師的朋友一起上街採買新的化妝品，在拍攝MV的空檔裏，她常常能夠聽到她們聚在一起小小聲地討論今年流行的唇妝，或是國外哪一個大品牌出了新品。但她很少替自己上妝，也對化妝品一竅不通，所以在化妝的時候總是閉著眼假寐。

也不知道是誰開的頭，她們一路聊到了演藝人員的私生活。

其中一個人訕笑道「明星的生活根本就不是我們這種一般人可以想像的啦。」

康瑟琪本來就不是喜歡參與話題的人，於是也沒有打算回話。

她沒有什麼同齡朋友，在圈子裡認識的人不是大她好幾歲，就是在圈子裏打滾久了，年資大上她好多好多，讓她有些退卻，不敢靠近。

雖然公司裡也有幾個SOLO的後輩，但是後輩卻也不敢上前與她攀談，儘管有時候，她鼓足了勇氣先踏出了第一步，卻又會被對方的生疏及客套給逼回自己的殼內。久而久之，她在公司﹑舞台﹑家裡三點一線，偶爾演唱會巡迴，她總覺得自己落在人群裏，站在舞台中央，雖然接受著萬人的簇擁，卻依舊覺得，哪裡少了一塊。

像是缺角的拼圖，總覺得自己不完整。

她看似冷淡的外表下，藏著一顆炙熱溫暖的心，但鮮少有人能夠挖掘藏在面具底下的真實。

總之她們陸陸續續聊到了從其她歌手﹑演員那裏聽來的八卦，誰和誰好像正在交往﹑誰和誰其實是曾經戀愛過的關係，諸此種種。

在康瑟琪臉上作畫的手卻從未因此停頓或參與話題，她不禁好奇起，這個人難道不對這些「秘密」感興趣嗎?

她偷偷睜開一邊的眼睛，卻馬上被裴柱現堵回去「突然張開的話小心我戳到你喔。」

康瑟琪露出被融化的笑容，又將眼睛閉了起來。

她坐在回宿舍的保母車上，前頭的經紀人提醒她明天還有電台宣傳的行程，主持人是之前見過很多次的人了，讓她不要緊張。

康瑟琪靠著車窗看著外頭首爾的夜景，匆匆經過的人們拎著大大小小的公事包，急著要從冷颼颼的街道返回家裡。

「不會的。」

她這輩子唯一的幾次緊張，是獨自從京畿道前往首爾的時候。

坐在車上，她也是如此眺望著外頭的景色，漸漸離開了熟悉的小巷口﹑熟悉的朋友﹑她喜歡的﹑她熟悉的，都漸漸被拋在了腦後，前頭是望不見盡頭，只能全力奔跑的路，她還不確定有沒有能力走到盡頭。

下定決心要到首爾去成為練習生的那晚，媽媽敲開了她的房門，和她一起整理了要帶走的行李。

媽媽替她將幾件常穿的練習服摺好放進防塵袋裏，又覺得不夠似的在行李箱內塞入了幾個小熊圖樣的香包。

「以後媽媽不在你身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做會讓我們擔心的事情。」

「媽媽不能為你做什麼，只能祈禱妳不要在那裏受到任何委屈就好了。」

她和媽媽一起坐在小房間的地板上，聽著爸爸和哥哥在房間裡的微微鼾聲，她伸手替媽媽拭去了眼淚。

隔天爸爸將幾雙襪子﹑幾件厚重的毛大衣，沉默地交給了她。

具體地感受著手中的重量，她無法自制地低下了頭。

「我的小公主，現在也要離家了呢。」爸爸伸出手，小力的擁抱了她。

那是她第一次因為自己義無反顧地追尋夢想而覺得愧疚難當，害怕自己無法成為讓父母驕傲的女兒，害怕自己的失敗會讓哥哥在外頭抬不起頭來，她比誰都更努力練習，早晨開始一直跟著音樂躍動著腳步直到深夜也不敢休息，以至於後來的幾次出道舞台﹑出道評價，都變得無足輕重起來。

只因那是她的第一次緊張，第一次畏懼。

回到宿舍後，她將掛在陽台裡的衣服收下，簡單的洗了個澡。

想在床上好好賴著的時候，卻發現已經接近了哥哥要去上班的時間。

落下的許多訊息都還安靜地躺在手機裏，滑過一大串陌生人的騷擾訊息後，她看見了一個陌生的頭貼。

原本以為會是什麼奇怪的人，卻發現那小小圓點裡的臉，有些熟悉。

『要和我一起打遊戲嗎?』

那個人這樣問著。

她在清晨五點的時候，按開了裴柱現傳來的訊息。

雖然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裴柱現會有她的號碼，不過基於禮貌，她還是答應了，並且附贈了一個可愛的小熊貼圖。

出乎意料的是對方在這時間居然還沒入睡，很快地就又回傳了幾個可愛的兔子貼圖。

康瑟琪被會動的兔子貼圖逗樂了，又回傳了幾個小熊。

直到能用的貼圖都被用完後，康瑟琪才主動發難「歐膩還不睡覺嗎?」

「晚點你錄製以前還要幫妳化妝呢，現在睡的話搞不好就起不來了。」

康瑟琪看著那串訊息發呆，不知道該回些什麼。在她覺得辛苦的時候，也有一群人同樣辛苦著，雖然從來不被看見，但只要犯了什麼錯，卻會獲得鋪天蓋地而來，比誰都更苛刻的指責。

她很喜歡這份工作，要不然當初也不會離開從小生長的地方來到這裡，有某種程度，也是因為她的喜歡，才足以支撐她到達現在的高度。

「那歐膩喜歡這份工作嗎?」

原本以為對方會稍晚回覆的，卻沒想到對方幾乎是以秒讀的方式回了她的訊息。

「喜歡啊!」

「雖然有時候會覺得很累，但是因為喜歡，所以一直持續到現在。」否則這份工作的高壓應該能夠逼走不少人吧。所以有時候，裴柱現也蠻佩服這樣的自己。

原來，是跟自己一樣的人啊。

康瑟琪窩在羊毛被裏不禁泛開了微笑。

康瑟琪重新在床上坐了起來，翻出了當時媽媽塞進行李箱裡的小熊香包，湊在鼻前用力地吸了幾口。過了好多年，裏頭的淡淡香氣都已經被時間稀釋許多，但當時的場景卻依舊歷歷在目。

想要成為，強壯的足以擋在整個家族面前，足以保護整個家族的人。

她閉起眼睛，腦海裡突然浮現出裴柱現的臉。

她有些慌亂，不知道在這樣的時刻突然想起她是否依舊在安全的範圍內。那個始終被劃在朋友範圍內的人，突然在凌晨時分被憶起。

她又到了浴室裡沖了熱水澡，將自己泡在浴缸裡頭發著呆，又開始好奇，平凡的生活應該是怎麼樣的?

不過這次他沒有落入一個人的反覆疑惑中，而是直接傳了訊息給裴柱現。

「平凡的生活?」裴柱現在鍵盤上的手指猶疑。

「平凡的生活，就像是我的生活吧。」

「會因為工作覺得很累，但吃到好吃的東西的時候，就能夠滿血復活。有時候會遇到討厭的人，但常常除了討厭以外也無可奈何。」這樣算嗎?她其實也不是了解。

「聽起來跟我的生活沒什麼不一樣啊?」

「那是因為我們都是平凡人啊，不是嗎?」

康瑟琪原本緊皺的眉頭突然鬆懈了。一直存在心上的疑問，突然被裴柱現簡單幾句話輕輕破解，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康瑟琪望著那人的頭貼發呆，決定先暫時不回覆訊息。將自己的頭髮吹乾後，便一直坐在客廳裡聽著音樂一邊等待真正的早晨來到。

回歸將近，正在進行體重管理的她先是漫到了廚房，做了兩碗沙拉，然後放進了小熊圖樣的手提袋中。

經紀人的車子才剛剛到位，她就先走到了樓下等待。

電台錄製結束後，她和裴柱現約好今天晚上如果能夠在一點前結束工作的話，兩個人就組隊打遊戲。

裴柱現欣然答應還說今天至少要買幾瓶啤酒才說得過去，康瑟琪則是傻傻地笑著離開了電台後坐上了要前往MV錄製現場的車。

那個人在她設置好的安全範圍內，溫柔地給予她的所需，雖然還不是很熟悉，或許未來也可能會因為發生了什麼事而不得不往相反方向的岔路走去，但現在這樣的相處模式，康瑟琪很喜歡。

不管之後發生什麼事，至少在這一瞬間，我們是真正走向彼此。

早安，這篇是我從學測考完以後，真正寫完的第一個短篇。

如果這些細碎的文字裡所要表達的訊息，也能被某個人讀懂就好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