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伊」金容仙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一隻手掌扶在星伊握緊床單的手上。
「妳怎麼醒了,快睡啊,還可以睡很久喔。」星伊笑。
「…」容仙望進文星伊的笑眼,一片深邃,怎麼都望不進底,金容仙罕有的沉默了。
「怎麼了,我長太漂亮了嗎?」
「妳上來躺,我睡不著」容仙往旁邊挪了位子,朝著空位拍兩下。
「啊,」文星伊無限快樂地笑了,露出的粉色牙齦活脫像個孩子,她說:「好」
「可以,再繼續說故事給我聽嗎?」
等文星伊躺好後,容仙轉過來面對她,輕輕抹去星伊含在眼眶裡的悲傷。
她知道,這間屋簷下的悲傷平均分給每個人,每個人都還是會喘不過氣。
不是只有容仙,星伊也經常在夜半醒來。
星伊說,後來她在醫院醒過來,滿心期待今天大姊姊會帶著很多玩具和糖果來看她,然後星伊會纏著她說故事,纏著她抱抱,約定下次的見面,她們打勾勾、牽手。
但是星伊等了很多天,直到有一天洗澡的時候,她問身邊的看護姐姐,才知道大姊姊也在同一間醫院裡。但是,已經失去呼吸心跳了。
文星伊不吃不喝好幾天,一夕之間長大,精神上的癌依舊存在,但是文星伊的意志力比什麼都堅強。
已經沒得依靠了。
她靠自己站起來﹑重新活著﹑代替那個女孩。
「大姊姊都記得我喜歡吃什麼然後下次來就會買一大堆給我吃喔」
「她還說她會陪我好起來,等我好起來之後她要帶我到很多地方玩,她說她很喜歡我喔。」
容仙輕輕握住星伊用力過猛而有些顫抖的手,「星伊,如果妳很痛苦,妳可以不必說的。」
「我很快樂呀,看護姐姐說,如果因為她,我之後過得都是痛苦不堪的,那她以前做的努力都沒有價值了。所以我要很快樂,要過得很好,才不會對不起她。」
「星伊…」
文星伊突然把手抽開,猛地向後退「妳不要靠近我,妳也不可以喜歡我」
「怎麼了?」
「喜歡我的人最後都會死。她們都說姐姐是為了救我所以才死的,喜歡我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不會的,妳那麼好,為妳死都值得的」
「妳不要說這種話,妳不要對我那麼好,如果我離不開妳是很麻煩的。妳不要對我好…拜託妳離我遠一點」
金容仙抱緊她,文星伊哆嗦著閉上眼陷入一片昏睡。
文星伊再次睜開眼時,已經回到了家裡,身上穿好家居服,褪下了醫院裡藥水的氣味,她感覺又重生了一次。
她用力轉轉眼球,有些疑惑著怎麼從醫院回到家裡便看見金容仙坐在她面前,手裡還捧著飯碗。
「…妳在幹嘛?」
「呃」容仙一陣驚愕「餵妳吃飯」
「幹嘛餵我,我可以自己吃啊」
「星伊,妳還好吧?」
文星伊翻了漂亮的大白眼「我很好啊」
「妳剛剛像個小孩一樣還叫我買糖果跟玩具給妳,妳記得嗎?然後還叫我餵妳吃飯」
文星伊低頭,自己的雙手確實是握著玩具,一手一個。
「我…」文星伊瞠瞪著雙眼「我不記得了」
文星伊焦躁地在客廳來回踱著步伐,一圈一圈繞著,雙眉怎樣都無法鬆懈。
「她們怎麼還可以出來?怎麼可能?」
「誰出來?」
文星伊像受驚嚇四處逃竄的小羊,睜大眼睛瞪視著容仙。
文星伊快步離開客廳,將房間門鎖住,然後撥了電話。
「妳現在和柱現姐姐在一起嗎?」
「對啊,怎麼了嗎?」
「她們…好像醒了。」
「妳現在來吧,我現在有空」
「好。」電話應聲切斷。
星伊走出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一片黑。
承歡說什麼她已經都記不太住了,只記得看診期間自己的意識只清醒了幾分鐘,後面的記憶她都沒有了。
文星伊打開手機,聽著剛剛錄下的檔案,又是那個聲音。
「現在是妹妹和我說話嗎?」
「對呀。」
「只有妳嗎?」
「還有大姊姊」
「大姊姊不出來嗎?」
「姐姐說叫我先出來就好」
星她不知道現在的自己何去何從。
文星伊坐在小公寓門口,不敢打開門,她怕看見金容仙擔心的表情,像一座蠟像,僵硬卻生動的擔憂,是關心卻也是壓力。
樓梯間窗戶的縫隙透出樓下車子的車頭燈光,照晃了星伊的眼。
文星伊落了淚,但沒有擦掉。
就這樣吧,一切都這樣就好了吧。
「星伊?妳怎麼坐在這裡?」
星伊抬頭一看,是輝人皺緊眉頭的臉龐。逆著光就像是天使一樣。
「誰欺負妳了嗎?」輝人的嗓子緊張的發澀,硬擠出的音色乾癟癟的落在地上,誰都不願意撿起來,輝人伸手扶住文星伊。
「不想說就不要說好不好?我們先回家」
文星伊伸出雙手,輝人笑笑地將她拉起。
沒有人注意到,安惠真的車燈被按熄,小公寓的家門被拉開一個小縫後又被關起。
而文星伊昏昏沉沉只記得自己看見了輝人,後來,也沒有後來了。
「早安,星伊」輝人站在房門口,手裡還拿著一杯漱口水。
「早安。」
「妳朋友昨天晚上回去了,她說妳要好好休息。」
「啊」文星伊有一秒鐘的楞神「好的」
「快起來吧,早餐都放在前面了」
文星伊低垂著眼眸,心裏空空的,但又不知道是為何。
「妳昨天怎麼了?睡了一覺起來有沒有好點?」丁輝人盡量讓自己的口氣輕鬆地像只是關心一個普通朋友,雖然依舊難掩話語裡的顫抖。
「我...」文星伊玩弄著盤子裡的食物,輝人一向知道她的口味,從來不會在她的飯裡面多加別的調味料。
「如果覺得負擔很大也沒關係,我可以等。」
「她們好像醒了。」
「什麼?」
文星伊簡直快把自己埋進飯碗裡,聲音細如蚊蟻。
「我又開始遺失時間了,承歡也說她見到了。」
兩人又是一陣沉默蔓延。
「那,這是好還是不好。」
換文星伊語塞了,無謂好與不好吧,不過只是好多個不同的靈魂都擠在同樣一個身體裡罷了。
「不知道。」
「那”她”有醒嗎?」丁輝人語帶保留。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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